我见过起早贪黑摆烧烤摊赚钱的小哥，也见过年薪百万意气风发的职场精英。
无论是月薪几千的应届毕业生，还是手握千万资产的中年富豪，赚钱，对绝大多数人而言，都是辛苦的事情，再绝对一点，对所有人而言，都很辛苦。
因为工作性质，我接触了很多不同阶层的人群，听他们的故事时，我时常沉默——
金钱，为何会让那么多人如此辛苦活着？
我在上海工作，某日去看一部电影的首映。归途中，想随便散散步再打车回去，走着走着，在路边看见了这个烧烤摊。
凌晨两点半，上海徐汇区。我望着马路旁的摊子，想象他的生活。
很多人以为的上海就像郭小四所写所拍的《小时代》，寸土寸金，每个角落都弥漫着奢华之气，只有纸醉金迷的生活，哪有生活窘迫。
寸土寸金不假，但上海在太多角落里有这样一群人，为生活艰辛活着，为赚钱卑微活着。
我总是能看见这些人。
我买了很多烧烤，打包好，继续往前走。
忽然，我的裤脚被人抓住了，我大受惊吓，跳开，见一名老人坐在路边，摇着手中的破碗，沙哑着声音，说：我无家可归了，又饿又渴，给我点钱吧。
我有些害怕，打量四周，真怕有一群壮汉冲出来把我捆了捉到传销组织。
我叹气，走到他身旁，问：你饿？
他点点头。
我把打包好的烧烤递给他，说：我不能给你钱。在距离你一百米的地方，你看，就是那，有人这么晚还在辛苦赚钱，你明白我的意思。
他接过，打开，狼吞虎咽起来。那一刻，我有些失神——
我对他如此设防，他为何对我没有一丝防备？陌生人递过来的东西，当真敢吃？
但我还是不能给他钱，一块钱都不可以。我转身，走掉，沿着路边，沉默向前。
我想起一个画面。高中毕业时，我与哥们去广场玩，累了，坐在广场旁的座椅上，有个衣衫褴褛的民工走过来，看样子很累，想坐在我们旁边，却羞于开口。
哥们说：坐吧。您等等，我给擦擦。
不用不用，我们也不是什么多干净的人。他坐下了，一脸满足。
我问：您来打工？家人呢？
我打了一辈子光棍，哪有老婆孩子。也就是赚些钱糊糊口，可惜腿伤了，只能回家了。
五六年过去了，我依然记得他。
忽然，有人抓住我胳膊，呛鼻的香水味传入我鼻中，我无奈：今晚抓住我的人怎么这么多？
我扭头，看见浓妆艳抹的女人站在我面前，对我说：进来玩呗，晚上一个人在街上逛，肯定是想找乐子。
我大悟，看她身后，是闪着粉红光芒的小屋，里面同样坐了好几个衣衫暴露的女人。我退了几步，问：多少钱？
她报了个价，我拦车，她突然紧张了，问：你是记者？
我摇头，只是觉得累，说：不是，随便问问。我不玩，也不是记者，抱歉。
车拦到了，我在她诧异的眼神里上出租车走掉。
真可怕的时代，或者说，每个时代都是如此，性已经明码标价，有人在高级场所卖出高价，有人在街边小店廉价出售，来换取金钱，也换取一些男人消耗不掉的精力。
我叹息：赚钱是有多辛苦？
出租车司机是个大叔，他暧昧笑着：大晚上的出来玩啊？
我百般厌恶，自始至终最讨厌大腹便便、油光满面的猥琐中年男人，我皱眉，没说话。他却自顾自地说起来，在上海很少见如此能说的司机。
他说他开出租车的赚钱历程，他抱怨现在有了叫车软件，因为他根本不太会玩手机软件，抢单抢不过年轻同行，更抱怨有了各式各样的专车服务，钱更难赚了。
他谈起没叫车软件没专车服务时他一晚上能赚多少钱，又聊起现在有多难赚，他爆了个粗口：上海他妈的是什么破地方！
噢，上海，噢，赚钱。
我到住的地方了，下车，用支付宝付车费，他又喋喋不休抱怨了好久：为什么现在年轻人都不爱用现金。
我总是想起他们，我所遇见的每一个穷苦的人。
火车站旁打着地铺的母子，孩子也许才三四岁。
因赶不上春运火车，握着无法改签的火车票而默默流泪的务工中年男人。
还有……上份工作做采访时，有位维修师傅对我说：太累了，可不可以给我们放天假？
我忘不掉那些面孔，令我无奈的是，我帮不了他们。
后来，我采访了很多成功人士，他们有艺术家，有建筑师，有高管，有创业者，他们的状态和收入让我羡慕，我也总期待成为他们那样的人。
我望着眼前的大佬，西装革履，意气风发，融资、C轮、上市等字眼不断跳出来，我笑着，站起身，递杯水给他，问：您赚了那么多钱，我想问……赚钱辛苦吗？
怎么不辛苦。这年头，谁赚钱不辛苦？
是啊，谁赚钱不辛苦。我扭头，透过落地窗看这座钢铁森林，玻璃幕墙投射着金钱的光芒，上海这座城市真繁荣精致，会让人沉迷于物欲之中无法自拔。我看呆了，站在高楼俯视这座城市，只看得见奢华，看不见细小尘埃。
我闭眼，想起了那晚遇上的烧烤小哥、乞丐、妓女和出租车司机，又回头看那些胸怀大志的职场精英们。
赚钱，对谁都那么辛苦啊。
恍若一场梦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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