4月23日是世界读书日,我想聊聊读书的话题。
我们经常会接触两个概念,常识和习惯。常识是那些听起来就特别对的东西,而习惯是我们实际经常在做的事情。
也许没有人会认为爱读书是个坏习惯,因为开卷有益这件事,就是非常符合常识的。但短视频平台出现后,很多人工作之外的习惯都是刷短视频。
习惯,是我们用时间投票的真实结果。
有时候我在想,为什么习惯跟常识会出现冲突,为什么那些我们知道是「正确」的事情,却不会出现在我们的习惯里。
就像,为什么我知道应该多读书、读好书,但我还是控制不住躺在沙发里刷短视频,一刷一整晚。
我觉得核心在于回答一个问题:
我知道一件事是正确的,但那又如何?
是啊,我知道读书是好习惯,但如果我就是不想读书,那又如何?
单纯从道德或者先进性上去批判一个不读书的人是苍白无力的,甚至在某种程度上是一种绑架行为。因为我也会在心底里去反抗,「你读书就读书,为什么瞧不起我们这些刷短视频的」。
这种二元划分的思路从来不是解决问题的关键,二元思路下所有的争论都容易演变为一种站队争论,从对行为的讨论会上升到对人的讨论。
一旦要争一个谁对谁错,就很容易抛弃对问题的深度思考。
所以,短视频盛行的时代,我们为什么还需要读书?
最近读完《娱乐至死》,我在这本书里找到了问题的一些答案。
一
有一类书名气很大,因为它们在很多书里或节目里被提及。这些书当你听到的时候,你可能马上加入书架了,但迟迟没有开始读,或者开始读了,但迟迟没有读完。
《娱乐至死》就是这样一类书。
说实话,这本书的理论性较强,阅读门槛较高,有种读传播学论文集的感觉。
而我在作者的论述中感受到的是,长久以来,我们看到的都是信息和人,但忽略了连接信息和人的媒介的作用。
而媒介,远比我们想象的重要得多。
唤起民众对于媒介的重新关注,是我认为这本书最精彩的地方。
二
我们获取信息的所有途径,都可以理解为媒介。
当我们看书时,书籍作者想要表达的信息,以书面语的形式通过纸质印刷或电子书表达开来,我们读到的,是信息的书面化表达。
书面化表达往往强调信息的完整性与逻辑的闭环。例如我在写这篇文章时,我需要从世界读书日开始引入话题,然后由问题引起兴趣,并且在介绍到《娱乐至死》这本书时,给予一定的阐释。
但是信息的视频化表达又是另一种情况。
短视频以信息流的方式出现在我们的视野里,信息流以算法推荐的形式被贯穿,这就意味着内容的延续性远远没有兴趣爱好的延续性重要。
很多短视频都在开头强调「不要滑走,先点赞收藏」,这就是说,如果他们不能一下子抓住你的注意力,他们就表达不了任何信息。
在这样的规则下,信息的完整性和逻辑的闭环就没有那么重要,或者说已经成为了绊脚石。
用短视频表达信息,需要放大信息背后给人带来的情绪:愤怒、好奇、情欲、恐惧等等。
这些因过分强调情绪感染而组织起来的信息,在尼尔·波兹曼眼里,就已经失去了原有的作用。
书面媒介被图像视频媒介代替后,一切皆娱乐化。
另一个问题是,以短视频为媒介的信息表达很难不考虑流量变现问题,这是《娱乐至死》这本书所处时代没有遇到过的问题。
信息表达者既要表达自己,也需要让更多人看到,且流量是获利的前提,而不是获利的结果。
但书本就不一样,书籍信息是商业化之后的结果,流量不是这本书被购买的前提,在某种程度上,书面化的信息表达会相对更加纯粹。
三
在我们要回答本文提出来的问题之前,我们需要先达成一个共识:
生活在这个时代,除了工作和娱乐,我们是否需要非娱乐化的信息输入。
如果这个问题的答案是「否」,我们在这篇文章中所有的讨论都没有意义。
对于一个人来说,如果收入和娱乐可以填满TA的生活,那讨论看书这件事便显得有点多余,除非对他们来说,看书也是娱乐。
但很明显,将看书当作娱乐,并不是我所指的读书。
那如果答案是「是」,那又是为什么呢?
在某一期「奇葩说」节目里,黄执中的论述在我看来是最好的答案。他说,在电影《黑客帝国》里,所有人可以选择蓝药丸还是红药丸。
选择蓝色药丸,我们被插上母体的管子,看到的一切都是幸福而又虚拟的。虽然是假的,但假得让人很幸福。
如果选择红色药丸,看到的是满目疮痍的世界,是我们无法改变的世界。那为什么我们非得选择红色药丸呢?
因为,人之所以为人,就因为我们还在意真和假。
除了工作和娱乐,我们为什么还需要非娱乐化的信息输入,因为我们还在意真和假。我们需要从千百年来书面化表达的严肃语境中,搞清楚这个世界的真相。
NBA球员凯里欧文笃信地球是平的,如果一个没有学过地理知识,但特别喜欢看篮球的年轻人看到欧文的发言,他可能会相信这一论述。
但只有书本里信息——尽管专业和冗长——会告诉我们从大爆炸开始,在物理规律作用下的地球为什么会注定是球形。
书面化信息会更接近这个世界的真和假。
四
确定了「我们需要非娱乐化的信息表达」,那接下来就是要回答「书籍是否是这种表达的最佳解」。
波兹曼在《娱乐至死》中提出了一个观点:媒介及认知论。
一个人获取信息的途径,会影响到TA的认知。
从古至今,我们经历的媒介其实并不多:口头表达、书面表达、图像、视频。
口头表达是即时性的代表,柏拉图作为古希腊最大的IP之一,其精彩的辩论也只有跟他同时代的观众可以有幸见证。
图像摄影的最大缺陷是不连续性,它是某个时刻真实的记录,但呈现的也就是那个时刻的信息。
而视频是电子化和信息化时代发展起来的产物,它从听觉、视觉等多个方面刺激我们的感官神经,它的延续性与它的成本高度相关,所以视频的基因里刻着即时刺激,力求在短时间内抓住观众的眼球。
只有书面表达,从文字出现开始到现在,在几千年的历史长河中历经考验,被证明是文明传承的绝佳载体。
书面表达具有延续性、具备完整性、以极低的存储成本伴随人类历史走过一年又一年。无论我们是否读书:
《论语》、《庄子》、《资治通鉴》、《红楼梦》、《资本论》等名著会代代相传,文本只是载体,最关键的是:
书面化表达本身就是最严肃的信息媒介,没有之一。
尽管这个时代同时存在着以上四种信息媒介,但只有书面表达会决定一个学生能不能获得博士学位,我们在毕业论文中证明某个观点时,不会说「我听到某某大师曾说过什么话」、「或者从某人发的朋友圈图片里能证明这样的观点」
我们不会这样做,因为当我们需要最严肃的信息表达时,我们自然会想起书面表达。
五
有人会说,虽然书籍是非娱乐信息表达的最佳解,但很多书确实读起来有门槛。
我们在短视频或者听书类APP里,能以门槛更低、体验更佳的方式获取到这些信息,何乐而不为呢?
当然,我从不认为最佳解就是唯一解。
如果刷短视频、听播客可以让我们感觉更舒服,获取信息更容易,我非常鼓励大家这么去做。
我只是想强调这背后的一点风险,这个风险还是跟媒介有关,这是波滋曼在《娱乐至死》中提到的一个概念:元媒介。
在以视觉或听觉为主的信息传递中,媒介往往是传递信息的人。例如某个短视频博主、或者受到大家喜爱的讲书人。
如果我们获取信息的媒介总是另一个人,那么我们的认知会在无形中被这个处于媒介位置的人影响。
这就是元媒介的作用,最能影响认知的媒介。
我不否认,以人作为元媒介并不都是坏处,因为这些时候往往信息传递的消息是最高的,人更懂人,所以他们知道该怎么让我们接受信息。
但我始终建议,与元媒介匹配的,应该是元信息和元认知:拿到第一手信息,培养最一手的感知。
如果一个人的认知在很大程度上被另一个人决定,这就在一定程度上脱离了文化传承的传统,演变为某种宗教性的盲从:
「这个人讲的我都信」
信息从来都是有自己的适用范围,正因为它们始终能被正面或反面的推敲,也才能在一代又一代的传递中经得起推敲。
短视频时代,我们为什么还需要读书?
因为以书面作为元媒介获取元信息,我们才更容易养成自己独立的思考。
有独立的思考,也就能称之为,独立的人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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